管风琴大师史怀哲《巴赫论》丨巴赫艺术的根基丨第一章
史怀哲《巴赫》丨第一章《巴赫艺术的根基》
艺术家有主观和客观之分。前者的艺术源自其个性,他们的作品几乎鹤立鸡群于其所处的时代,艺术法则之于他们,就是以新的艺术形式反叛所处的时代并表达自己的诉求。典型的代表人物是理查德·瓦格纳。
巴赫属于谨严的客观艺术家之列,他们完全从属于自己的时代,其作品无论形式还是内容都服膺于时代所赋予的使命,进而奉行中庸的艺术表达方式,以至于对触手可及的虚伪都采取不置可否的态度,内心没有为开拓新艺术形式而引发的冲动。他们的艺术未必简单地源自其社会阅历,因而我们无法从其创造者的命运中窥得他们作品的根基。对于他们,艺术个性是独立于其社会存在的,个体的存在确定无疑只是个偶然。也就是说,即使巴赫的人生之路存在其他变数,他的作品还将属于他
客观艺术家的艺术并非没有个性色彩,恰恰相反,是超乎常人的。就算他意识到了创作冲动——再次调出旧有的灵感,但最终的表达是否完美,还在于独一无二。不是他在消磨光阴,而是光阴的幽灵附着在了他身上。他和他的前辈们所有在艺术上的努力、欲望、创造、抱负以及过失,都被浓缩、聚焦在一起,从而完成了新老交替。
巴赫:康塔塔(BWV147) 管风琴演奏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m0174cmh2hn&width=500&height=375&auto=0
在各方关注的焦点中,这位德国最伟大的音乐家堪比德国最伟大的哲学家。康德的著作同样具有客观的特点,只不过,他是运用大脑去总结自己所面临的哲学思想和问题而已。日常的很多时候,他都随意使用经院学者们的研究方式和术语,一如巴赫所采用的音乐形式都未经其时代检验过一样。
的确,巴赫不单单是一个孤立的个体,更是一位众所周知的名人,他受益于数代音乐发展的滋养。当我们追溯这个在德国音乐生活中占据独一无二地位的家族的历史时,得到的感觉是,所有事情的出现,都意味着一个无以复加的辉煌时刻的到来。我们觉得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一个特定巴赫的现身,意味着其他巴赫不得不“转世投胎”,正是他,把德国音乐的零散“乐章”整合成为“总谱”。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操着康德的语言——一个历史决定论的必然产物。
无论我们通过哪一条途径研究中世纪的诗歌和音乐,终点都将是巴赫。
众赞歌是12至18世纪最了不起的创造,它们被巴赫用来增强康塔塔和受难曲的效果。亨德尔等作曲家从未借用过众赞歌这一旋律瑰宝。他们向往的只是过去的自由。巴赫的感觉与他们恰恰相反,因而众赞歌成了他创作的基石。
如果我们接着探寻有关众赞歌的和声及对位等一干技术问题,就将再次被引向巴赫。那些对位音乐大师们——诸如艾卡尔德、普雷托里亚斯等等一帮人——都曾亲历亲为,努力完善,但只有巴赫完成了。前者仅仅能协调旋律,而他的音乐同时又生成了文本。
其他的大抵如此。在众赞歌前奏曲和众赞歌幻想曲这两种形式内,帕赫贝尔、博姆、布克斯特胡德等大师们虽多有创造,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完成从外在形式到内在灵魂的转换。如果说他们为之奋斗的这一切并非徒劳的话,那结果就是,换来了一个伟大人物的登场——他将谱写众赞歌幻想曲的史诗。
除了经文歌之外,在意大利和法国器乐曲的影响下,康塔塔现身了。从许茨起,整整一个世纪,这种“怯懦”的音乐形式就一直力争自己在教堂中的名分和地位。公众觉得,这种新音乐形式从根基上割裂了他们与传统教会仪式之间的联系,在摆脱教会束缚的路上越走越远,旨在成为一种独立的宗教戏剧,就像歌剧那样。其时,清唱剧正在孕育,节骨眼儿上, 巴赫带着他首创已久的康塔塔现身了。一代人之后就太晚了。就形式而言,他的康塔塔和当时许多作曲家所作的成千上万作品大同小异,尽被时间湮灭了。它们不仅在形式上的毛病相同,而且内容一目了然,庆幸的是生命力尚存,灵魂犹在。数代人迸发出的创造热情,竟然没能为自己留下些许经得起时间检验的作品,唯有等同于前两代人的精神尚存。成功前面尽管还面着临时代的障碍,但辉煌的思想终究要走向胜利。
17世纪末,带音乐的受难剧希求得到承认从而登堂入室,进入教堂,对此,拥趸方和反对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巴赫用他的两部受难曲使得所有争执偃旗息鼓。两部伟大的作品无论内容抑或形式都衍生自当时流行的范本,但它们之所以不朽,却是因为其内在的灵魂。
巴赫的确是一个终结点,后无来者,一切都归结于他。为他作传,旨在展示德国音乐的艺术特质及其演变历程,从而一窥止于他的成就和遗憾,领会其中的所有艰辛和苦楚。巴赫这位天才不是一个个体,而是众多智慧的结晶,是几个世纪和几代人孜孜于此的结果,在如此辉煌的成就闪烁之前,我们无可崇拜之物。对任何历经那个时代并知晓它如何终结的人来说,那都是一个精神至上的时代,因为在这个孤立的名人出现之前,这个世界还算是客观的。
史怀哲生平
二十世纪人道精神划时代伟人、非洲圣人史怀哲博士(Albert Schweitzer, 1875-1965) ,德(法裔)国人;出生于阿尔萨斯(Elsas)的一个小镇肯萨斯堡(Kaysersberg)。这是位于法国中部的东方,与德国相邻界的莱茵河西侧地方,所以当地人以德、法语作为通用的语言。史怀哲在孩童时期即能自如地使用两国语言。根据他的讲述,家庭里写信时习惯用法文,著述和演讲时用德文。当时阿尔萨斯正属于德国,所以史怀哲的母语应该是德文。因为有双语的环境,造就他后来以法(1905年)、德(1908年)两种语言完成《巴赫传》这不朽名作。这本书也是今日音乐学者研究巴赫的经典著作,它也是巴赫音乐最有力的福音宣扬者。
或许是受其祖先影响(阿尔萨斯祖先中有牧师、老师和管风琴师),史怀哲极赋有音乐方面的天分。五岁跟外祖父学钢琴,七岁时便写了一首赞美诗,并编写和声附在合唱曲的旋律中;八岁还踏不到踏板就开始弹奏根斯巴赫(Gunsbach)教会的管风琴。他传承来自祖父对管风琴的热情,经常关心各地的管风琴与其制作方法;同时也是一位风琴即兴的高手。不论旅行或经过哪一个城镇,一定会去参观管风琴,其它的杂事可以弃置不顾,不然的话,他心里会觉得惴惴不安。例如在路兹伦的礼拜堂要安置优秀的管风琴时,史怀哲专程去参观如何安置;九岁时曾在一次礼拜中代替正式的风琴师演奏,并独当一面地开始在教堂礼拜中担任司琴的工作。十五岁拜改革宗圣司提反教堂风琴名师尤金·孟许(Eugen Munch)学管风琴,这是史怀哲生命中第一次与巴赫的邂逅。十六岁被准许在礼拜中接替游其纳·孟哈的司琴工作,并在圣威廉教堂(St.Wilhelm)担任巴赫清唱剧与受难剧的管风琴合唱伴奏。年轻的史怀哲也相当喜爱瓦格纳(Richard Wagner,1813-1883)的作品,不管是歌剧《唐豪瑟》(Tannhauser),或是千里迢迢远赴拜罗伊特(Bayreuth)聆赏巨大的连篇乐剧《尼伯龙根的指环》(Der Ring des Niebelungen),甚至后来还发展到与瓦格纳夫妇成为友谊的关系。
十八岁到法国巴黎追随著名的管风琴泰斗魏多(Charles-Marie Widor, 1844-1937)学琴,同时还拜菲利浦(J.Philip)学钢琴。当时的史怀哲正在斯特拉斯堡(Strasburg)研读神学与哲学;魏多教授一向只收在音乐学校主修的学生,但史怀哲在其面前弹奏了一首,魏多教授非常赏识他,称许他,立刻收他作学生,同时预料他将来必然会成为一位伟大的艺术家。这位魏多教授的教育以深刻的技巧指导史怀哲,并以优美的立体感来演奏。因他的教诲,使史怀哲明白在音乐中建筑美的意义。
二十三岁拜李斯特(Franz Liszt, 1811-1886)的高徒杜劳特曼(Marie Jaell Trautmann)学习钢琴。史怀哲在二十五岁时已是斯特拉斯堡尼古拉教堂的牧师,但他同时也正在研究音乐理论,并开始管风琴音乐演奏方面的事业。二十六岁时已有哲学博士学位。三十八岁获得医学博士学位。稍后年间,着手写巴赫管风琴乐的详尽书籍,一方面也同时举行管风琴音乐演奏会。
当三十八岁第一次向非洲出发时,巴黎的巴赫学会不忍心使这位音乐天才被埋没于非洲丛林里,便赠送史怀哲一项意想不到的礼物;这是一台特殊打造足足三吨重的钢琴,它有大风琴(Great)一样的键盘,并附有管风琴踏式板(Pedal)。为了对抗非洲经年潮湿的气候和白蚁,钢琴的表层全部用锌细心镀过。这部构造异常特殊的大乐器,后来陪伴史怀哲在非洲度过半个世纪的岁月。
来自内心的呼召,史怀哲决定以一个牧师与医生的身分进入非洲,帮着关怀生命。这样的动机,促使他在非洲喀麦隆的兰巴伦纳(Lambarena)的医疗工作长达三十五年;在所有上帝儿女中,史怀哲是实践基督真理的一位伟大信徒,可称为圣方济第二。虽然在三十岁才顿悟了“非洲丛林医学”,神也没有因此夺去他的艺术生涯,更反而意外地成就他在音乐领域的恩赐。
这位在哲学、医学、神学、音乐四种不同领域都有卓越成就的世纪伟人,我们确实很难了解在他的生命中,究竟哪一样比较重要。当然,史怀哲决心实践直接献身服务人群的时候,他已经打算放弃其它的三种事业。然而由于上帝的美意,加上他个人坚定的意志力,上帝把四种事业巧妙、和谐地调配在史怀哲一天工作十六小时的时间表里。
为何身为学者、巴赫专家、管风琴建筑师与演奏家的史怀哲,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的一生奉献给音乐,最后却反而选择丛林医院?原来在一九○四年(二十九岁)的一个圣灵降临节早上,他看到了一本巴黎传教者协会的刊物。书中全是写一些非洲丛林需要医疗服务的呼吁,其中一篇题为《刚果区传教工作的需要》。这篇文章这样写道:“在非洲大陆丛林中,生活着一大群不信主的土人,该地没有传教士,生病时没有药吃,他们不懂真理、知识低落……凡是那些能坚决回答上帝的呼召,勇敢地说:‘主啊!我要跟随您’……”。这时史怀哲口里也跟着念道:“当主耶稣点头示意的时候,懂得说:‘主啊!我要跟随您’的人,就是我们需要的人。……”这时他知道自己长期曾在二十一岁那一年(一八九六年)下过决心:“三十岁以前要把生命献给传教、教书与音乐,要是能达到研究学问和艺术的愿望,那么三十岁以后就可以直接进入一个立即服务的方向,把个人奉献给全人类。”终于到了要步上人生另一个阶段!接下来便一一实践自己的诺言,除了在斯特拉斯堡获得哲学与神学博士学位外,也在非洲医院里将知识与经验结合,并把他的信仰付诸实现。他就这样过着遵行耶稣诫命,事奉与牺牲生涯,远离文明世界的人。
当史怀哲决心要进入非洲工作时他也明白,即一但开始了在非洲的工作,便等于自己艺术生涯的结束。若久不练琴让手脚因生锈而不用,要抛弃应该就比较容易。但有一天晚上心情郁闷,而正在弹巴赫的一首赋格时,突然亮起了一个念头:“不是可以利用在非洲的空闲时间,磨练和加深自己的琴艺吗?”这样的想法万万也没想到,造就他前后进出非洲十三次常只是为了非洲医院的募款音乐会。在这期间(例如:一九三二年西敏寺圣玛格丽特电台录音广播,以及一九三六年十月在斯特拉斯堡圣欧瑞利亚教堂,为伦敦哥伦比亚唱片公司)所灌录的巴赫管风琴演奏曲唱片,被视为音乐界难忘的成就之一(后来Pearl公司曾自史怀哲在1935/36年所录制的唱盘中转录至 CD,编号是GEMM CD9959)。史怀哲在欧洲旅游同时,除了开演奏会以外,并设计、改造、拯救以免毁坏的管风琴,并将所赚的收入用来盖非洲兰巴伦纳的医院。这样伟大的奉献精神一直被世人传颂着。
一九五四年七月三十、三十一日在斯特拉斯堡多马教会,为了纪念巴赫忌辰所举行的音乐演奏会。这个活动是每年循例举行的,但意想不到是由八十岁的老管风琴家史怀哲演奏序曲开启了序幕。我们可从每年一月十四日史怀哲的诞辰,均在法国巴黎举行音乐会;以及每年最接近九月四日(史怀哲逝世纪念日)的星期日下午,在根斯巴赫举行纪念史怀哲的风琴演奏会中可看出,一位伟人受人景仰的程度。
勿庸置疑,这位具备哲学、医学、神学、音乐四种不同领域,且于一九五三年十月三十一日获颁诺贝尔和平奖的史怀哲,是了不起的通才、卓越成就的世纪伟人,更是著名的管风琴演奏家。虽然他身上聚集多样的天分,但让他成功的还是来自信仰的动力与积极努力的特质。
史怀哲在壮年时期,常在旅途中安排每天十六小时的时间来工作,有一次他工作到清晨四点,朋友劝他说:“你不应该蜡烛两头都烧着。”而他则回答道:“如果蜡烛很长,为什么不可以?”又有一次为了管风琴音乐会用八小时来练习,并调整风管使其达到所要的音色,从这两件事可想而知,其一生以身作则地在过活每一秒。非洲土人的平均寿命是五十岁,所以史怀哲在五十六岁时就完成他的自传,没想到上帝疼爱他,让他活到九十岁。其中有人说道,这与他每天认真工作后,在饭后习惯弹奏巴赫乐曲有正面的关系(施义胜,27)。
史怀哲的著作不仅多元且具有专业性,共计有《尤金·孟许》(1898)、《康德的宗教哲学》(1899)、《根据十九世纪科学研究和历史记载对最后晚餐问题的考证》(1901)、《耶稣的救世与受难的秘密——耶稣生平的素描》(1901)、《巴赫论》(1905法文版;1908德文版)、《耶稣生平研究史》(1906)、《德法两国管风琴的制造与演奏风琴的技巧》(1906)、《原始森林的边缘》(1921)、《文明的哲学:文化的没落与再建&文化与伦理》(1923)、《使徒圣保罗的神秘》(1930)、《我的生活和思想》(1931)、《非洲杂记》(1938)、《培利干的生活与感想》(1951)等。